身游走,她轻声道:“他去了四渡山。”
四渡山?!
凤至一惊,四渡山靠近西北边境,那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。山脉绵延没有尽头,山林幽深暗藏凶险,不知真假的灵药传说常年在西北边境流传。她曾经看到一拨又一拨的人从青莲镇路过,踏入前路未知的山林,却从来不见有人回来过。
凤至还欲再问靳明渊去四渡山做什么,女人已经沉入水底,久久不愿起来。
靳扬灵看凤至神色便知她肯定知道四渡山是什么地方,但此时并不是开口询问的时候,他们下来的时间已经够久了。
拉了拉发呆的凤至,两人一转身,竟然看见了站在入口处的傅清窈!
她什么时候醒的?!
靳扬灵神色一厉,警惕地往傅清窈身后的走道看了看,并没有发现异动,方才微微松了口气。
凤至有些懊恼,若是那些精于隐匿的刺客之流,她倒是能及时发现,但傅清窈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,只要小心一些,她还真不能发现。傅清窈显然已经醒过来有一段时间了,却一直没有叫人,凤至疑惑:“你有话想说?”
傅清窈垂着眼睑,神态娴静,微微苍白的脸将身形映衬出几分羸弱,她道:“闻人先生早有防备,你们若要去,我可以帮你们。”
凤至立即警惕起来,“帮我们?你为什么要帮我们?”
傅清窈道:“我只是希望,他能安然归来。”
凤至还未答应,靳扬灵已经道:“可以。”
凤至诧异回头,她是打算要去的没错,靳扬灵也要去?
“你也要去?神威府怎么办?朝堂上又怎么办?”
靳扬灵却早有准备,他微微抿唇,神色倔强,道:“神威府我已经交代好了,朝堂上有闻人先生在。”
凤至想要劝说,又想到自己的心情,若是旁人来劝,她定然是不会妥协的。看靳扬灵神色,她似乎也没办法劝动他,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,罢了劝说的想法。
傅清窈道:“明日正午,我会想办法撤回闻人先生的布防,但顶多只有一刻钟,你们要抓紧时间。”顿了顿,望了望两人,她又轻声道:“你们……要小心。”
凤至望了她一眼,道了谢,拉了靳扬灵就走。
傅清窈的相助在她意料之外。
今天在见过闻人九圳之后她就被告知以后不用去神威府了,靳扬灵也被要求回到东宫。一切安排似乎都有很合理的解释,但知晓了靳明渊离开的事情,凤至便明白这些指令无非就一个目的,就是不让她出宫。靳扬灵要出宫或许可以和闻人九圳说要去神威府仔细交代一番,她却完全没有理由。
凤至和靳扬灵走了,傅清窈缓步走到池边,白发的女人又从水底浮上来,望着凤至两人离开的方向,泪水像是融化的冰,从脸上滑落。
她哽咽着仿佛自言自语:“我的渊儿……他还能不能回来?”
傅清窈声音温和,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,她道:“娘娘,您先前欺骗陛下的时候,才该这样问一问自己。”
女人痛苦地掩面,她道:“我不是不想认他……我也不想装疯卖傻去骗他,可是——可是……”
傅清窈漠然望她,接道:“可是在两个人之间,您选择了别人,所以只能让您的儿子去送死。”
事实被人说破,女人悲痛地哀嚎一声,再次沉入了水底。
傅清窈慢慢收拾好池边的碗筷,将之一样一样放进食盒里,提起转身缓步往回走。
翌日正午,傅清窈派人到栖凤宫请凤至,说是请她到采旋宫赏花。凤至备好了随身武器,又将早就准备好的一些小额银票塞到怀里,才带着漫山往采旋宫而去。到了采旋宫,遣退宫人,凤至才诧异地发现靳扬灵竟然也在!
靳扬灵从屏风后走出来,无奈道:“我说想回神威府布置一下,先生不让我去。”甚至刚刚他也是将闻人九圳交给他的奏折处理完,才有机会到采旋宫来。
傅清窈利落地拿出两套太监与宫女的衣衫,道:“你们可以跟随采买的宫人一起出去,闻人先生布置的人已经被我强行撤回了,但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先生发现,你们要加快动作。”
凤至与靳扬灵也不废话,接过那衣裳找了个地方换下,在脸上做了些伪装,就由傅清窈安排着进了采买的宫人队伍。
临别前凤至迟疑着问道:“若是让我爹发现是你帮我们离宫,他会不会……”
傅清窈愣怔须臾,而后低头轻笑,她道:“你不用担心,闻人先生生性宽和,他可能会训斥我,却不会将我如何。”
凤至一想也是,闻人九圳还不至于跟一个傅清窈一个弱女子计较,这才转身,小跑着跟上队伍。
甫一离宫,凤至和靳扬灵就找了个机会悄悄远离了采买的宫人。两人找了个地方将身上的衣裳换下,带着先前便已准备好的小包袱悄然离了京城。
两人一路向着西北而去,虽然特意加快了行程,却一直没遇上靳明渊等人。
“父皇他们再快,夜里也不可能不歇息,可是我们至今还没遇上他们,难道他们没走这条路?”还是他们去的根本不是什么四渡山?
凤至也皱着眉,道:“去那地方的路不止一条,远近不同,凶险程度也不同,我们或许和他们走了不一样的路。”但是先前两人是先查探清楚了,才选取了靳明渊他们最有可能走的路,没想到竟然还是没遇到。
“我们换一条路吧。”思虑良久,凤至终于下定决心,“从云州这边走,虽然险阻颇多,但我们肯定能赶在他们前面,到时可以在四渡山等他们。”
靳扬灵自然没有意见。两人在简陋的茶棚里就着粗糙的茶水吃了些干粮,又备了些容易储备的吃食,改了一条道。
越靠近西北行程越是不安定,路遇盗匪是很寻常的事,甚至好几次都在山野遇上黑店,几天下来凤至和靳扬灵异常的疲惫。
“过了这地方就好了,”凤至安慰靳扬灵,“前面大多是御龙宗的势力,刺客们从来不对无关的路人乱来,也没有人赶在御龙宗的地界上胡作非为。”
靳扬灵倒是不怕,他只是担心凤至,但见凤至在外头的生存能力比他还强,也就放心了。
这日两人遇见一间客栈。客栈极小,开在山野,是方圆几十里唯一的人烟。凤至与靳扬灵无从选择,只得住下,偏偏那小二却道:“望客官见谅,小店地方小,只有一间房了。”他说得为难,却又仿佛不愿放过这单生意,转了转眼珠,便道:“但是店中还有另外一间空房,本来是有人的,但是那位客官出门去给他夫人找药去了,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。这位小公子倒是可以先住那间房,等那位客官回来再同他说一声,他应该不介意和他夫人一间房。”
靳扬灵年纪到底还小,虽然身量并不瘦弱,小二也还是看得出来凤至两人并非夫妻,是以并不敢说出让两人同住一间房的话。
凤至听小二说完,随口问了一句:“那位客人他夫人还在这客栈里吗?”
小二点头,“那位夫人一直戴着幂篱,似乎是脸上……”说到此处他露了个怜悯表情,见凤至并未流露疑惑神色,便知她也明白了,继续道:“那位客官待他夫人可真是好,那位夫人想来是因为相貌的缘故,一直心绪不佳。但那位客官并没有嫌弃,耐心细致得很,在这小店中住了几日,几乎每天都要出门给他夫人找药。”小二感概地摇着头,顿了顿,又道:“本来两个人是能住在一间房的,当初来的时候那位客官就说只要一间房,但他夫人不愿意,言语暴躁得很,仿佛是害怕他看见她的脸……”
凤至忽然心神一动,不动声色地问道:“那位客官长得什么样?”
小二道:“穿绛紫色衣裳,相貌气质那都是顶顶的好,就是不爱说话。”
凤至与靳扬灵对视一眼,两人眼中都是了然——是郁也和花之燕!
可是他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了?
“那位客官晚上会回来?”靳扬灵问那小二。
靳扬灵一直没说话,此时开口,清越悦耳的声音听在耳中,小二不由得愣了一下,方道:“现在天色也不早了,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,二位可以等在堂中,等他来了亲自跟他商量商量。”
靳扬灵却摇头道:“不用了,不知这店中是否还有其余的空屋子?柴房一类的也——”
“不用。”听靳扬灵这样说,凤至不由扶额,虽然这几天来也有宿在野外的时候,靳扬灵也的确吃得苦,但柴房那种地方并不好待,他哪能住得惯?当下便打断他的话,直接跟那小二道:“我跟我弟弟一间房就好,只是劳烦小二哥多送一套寝具,让他在房间里打地铺吧。”
靳扬灵愕然回首望向凤至,想说些什么,最终却只是红了红脸,偏过头去不说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