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夜寂静,整个皇宫都淹没在烛火昏黄的光里。pb四下里偶尔有宫人提着灯盏匆匆忙忙地走过,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。忽然有一道娇小的身影从采旋宫中匆忙奔出,而后一声古怪恍如虫鸣的哨声在黑夜里响起。
守夜的宫人听见只微微皱了皱眉头,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。
栖凤宫里靳明渊蓦地睁开了眼睛。
“……嗯?”靳明渊不过微微一动,凤至便被惊醒了,迷迷糊糊地半睁着眼睛,“现在还是……半夜?”
两人抱得太紧,他想要起来必定会惊醒凤至,靳明渊微微无奈,轻声道:“现在的确是半夜,你继续睡,朕出去一下。”说罢轻轻将凤至的手拉开,出了被窝替她掖好被子,将外袍往身上一套便阔步出了内殿。
栖凤宫外金圣儿来来回回踱着步,长发随意披散,将一张小脸遮去了大半,看得出来是匆忙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打理。她眉宇之间焦躁之色难掩,手中握着的哨子都快要被捏碎。若非不能乱来,她只恨不得再吹一次,就怕刚才吹的那声靳明渊睡得太熟没有听见。视线转也不转地盯着栖凤宫宫门,甫一见到靳明渊身影从那门后闪出来,金圣儿便急急忙忙冲了上去,又硬生生在他面前止住脚步,低声禀报道:“……出了点问题。”
靳明渊看出她的急切,也不待她解释,抬脚便往采旋宫的方向走。
靳明渊离开后久久不见回来,凤至一个人窝在被子里总有些不习惯,睡意渐渐的就没了。轻蹙着眉头从床上爬起来,透过床帐隐隐约约看见漫山候命的身影,便问道:“陛下呢?”
漫山迟疑了一下,方小心翼翼地道:“陛下……出去了。”
出去了?大半夜的去哪里?
“是出什么事了吗?”凤至连忙问道。
漫山欲言又止,半晌方低声道:“是西妃娘娘过来叫陛下……”然后陛下就跟着走了。
凤至皱着眉头,沉默了一下,方道:“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了。”但靳明渊不叫她,显然是不希望她掺和,便又倒回去睡了。
漫山本来害怕凤至询问,如今见她竟然问也不问就又回去睡了,似乎并不在乎,漫山却急了,“娘娘……”
“嗯?什么?”凤至的声音有些迷糊。
“陛下他跟西妃娘娘走了啊!您怎么不问问……”
“漫山,”凤至反倒需要劝解她,“不要乱想,这大半夜的,西妃可能是有什么事,陛下也不是拎不清的人。”
漫山不说话了。
凤至继续睡,她是愿意相信靳明渊的。
靳明渊跟金圣儿急急赶到采旋宫,径直进了傅清窈的寝殿。寝殿里空无一人,殿中央的地板却空了大大一块,其下有光照耀,亮如白昼。木制的梯子从寝殿开始,延伸向下面未知的地方。
金圣儿跟上来,将寝殿的房门关上,跟随靳明渊踩着那梯子向下而去。
向下,向下,一直向下,靳明渊身影迅疾,却仍是向下走了足足半刻钟,才离开梯子,踏上了冰凉的地面。
这是一座地宫。
墙上火把将地宫照得明亮,靳明渊顺着宽阔的走道,步伐一刻不停,走过几个岔道,转过几个弯,前方隐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。
靳明渊脚步更快了些,金圣儿唯有跑起来才能跟上。
走道尽头,是一间宽阔的圆形宫室,中央建了个大大的圆形水池,池水冰凉仿若雪化的水,寻常人碰一下都会忍不住立即将手缩回来,这水中却养了一个女人。
女人白发如雪,一张脸晶莹透明宛如冰雕,已经不像个人。她在水中疯狂地扑腾,双手捧着脑袋,口中发出凄厉的叫喊,透明得诡异骇人的面容扭曲着,仿佛痛极了的模样。
池水边上傅清窈并另外几个女子不停地往水中撒着各类药粉,女人癫狂的状态渐渐有所减缓,却仍是嘶喊不停。
靳明渊甫一出现,几人齐齐松了一口气,连忙站起跑到他身边。
“陛下!”
“怎么回事?”靳明渊望着水中的女人,紧紧皱着眉头,脸色十分不好。
“不知,”傅清窈惭愧地低下头,“方才忽然便发了狂,撒了许多药,终于有所减缓,却还是……”
靳明渊忽然转头,问了金圣儿一句:“今天国师来过?”
金圣儿愣了一下,道:“今天下午的时候情况也有些不对,臣妾便去请了师父来看,后来见也没什么事,便没跟陛下禀报。”
靳明渊不语,抬脚走向水池,顺着石阶步入冰冷的池水中,衣衫尽sh,他却顾不得寒冷。pb一把将发狂的女人拖到怀中,禁锢住她双手,将她脑袋按在怀中,无论女人如何挣扎都不肯放,直到女人渐渐平静下来,他才问道:“……怎么了?”
他声音轻柔,面色隐隐有些痛苦。那女人从他怀中将脑袋抬起来,两行泪从眼中流淌而下,就像水在冰上滑落。若非靳明渊看见她双眼朦胧,并且靠得近,恐怕还无法发现。
女人抬起几近透明的手,扶上靳明渊肩膀。离得那样近,他甚至能看见她皮肤下血液在流淌。
女人望向他掩藏着痛苦与疼惜的眼睛,声音颤抖,隐隐带着乞求:“去帮我将他带回来,好不好?”
靳明渊闭了闭眼,良久之后,方应道:“好。”
女人闻言蔚然一笑,声音轻柔了许多:“我还想见见我的儿子……”
靳明渊垂眸,道:“等我回来,会带他来见你。”看见女人暗藏期待的眼,他又笑笑:“他现在很好。”
女人又笑,笑容慈爱,她轻声询问:“他还和以前一样喜欢穿黑衣裳吗?是不是依旧不爱笑?”见靳明渊点头,她无奈道:“你要帮我好好说一说他,小小年纪,别老板着一张脸,也别总穿黑衣裳,他穿白衣裳就挺好看的……”
女人一直在说,靳明渊目光温柔,时不时点头。
凤至发现靳明渊一整天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在凤至看来这有些不可思议,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:“怎么了?是……出了什么事吗?”
靳明渊回过神来,歉疚地笑笑,忽然抬手摸了摸她脑袋,问道:“若是朕丢下你一个人,你会生气么?”
凤至皱眉,不假思索地点头,“会!”
靳明渊愣了一下,又觉得是在意料之中,他笑道:“可是朕比你大那么多岁,以后总是要走在你前面的。”
凤至一怔,她方才只理解了字面意思,根本没想到他说的竟然是生与死的问题。低头想了想,凤至道:“若是你没事情要让我去做,我就跟你一起走好了。”
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,靳明渊有些动容,又有些无奈,他手指轻轻抚过凤至的眉眼,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:“活着有什么不好……”
凤至察觉到靳明渊的异样,知道问起他也不会轻易跟她说,只得一个人暗自瞎猜。隐约知道这和昨晚金圣儿大半夜跑来有关系,想必去问金圣儿会有一些收获,只是人家肯定也不会随意和她说,这还得用一些手段。
只是她若去采旋宫,肯定瞒不过靳明渊,不若寻个必须前往采旋宫的由头,直接去跟靳明渊说一声。至于在采旋宫里干了什么,只要哄骗金圣儿将宫人遣退,谁能知道?
这样一想,凤至顿觉可行,带着漫山就去御书房找靳明渊,却不料才进御书房就遇到了陆合骄觐见。
陆合骄神色恹恹的,直接“砰”的一声就在靳明渊面前跪下了,“陛下,娘娘,能否跟臣透露一下昨晚那位尊贵人是谁?”不待靳明渊和凤至说话,他又摆出个欲哭无泪的表情来,“韩天双不见了……”
“不见了?!”凤至瞪眼,靳明渊眉头一挑,皆是诧异。
陆合骄点头:“是不见了,却不是有人劫狱,从牢房中的痕迹看,来人是将韩天双拖着出去的——除了昨晚那位,还有谁会跟韩天双这么大仇,这般折磨人?还望陛下和娘娘跟臣透露一下,臣要去将臣的囚犯找回来。”
“我去找。”凤至道。
“一起去。”靳明渊站起身来,语气不容置疑。
凤至自然不敢反驳。
出乎凤至的意料,靳明渊似乎早有防备。她本来还在犯愁,若当真是靳绮南,是不可能直接将花之燕带回长公主府的,要到哪里去找?却不想靳明渊直接招来一名暗卫,问了几句后便直奔城外。
“她在城郊有一处别院。”靳明渊道。
靳绮南在城郊的别院是个难得的好地方,风景秀丽,环境幽雅,是多年前端慧长公主亲自督建的,其中格局与风景皆费了大心思。
当年靳绮南最爱与兄长在宽敞的后院玩耍,那是两个孩子最私密的领地,从来不肯让别人靠近一步。
而现在靳绮南带了一个人走进了那地方。
“这里美不美?”
靳绮南将花之燕扔在地上,抬起盈盈水眸环顾四周,而后唇角牵起一个淡雅笑容,低头询问,声音轻柔,仿佛在问客人满不满意。
花之燕身上那身染尽鲜血的破败衣衫还裹在身上。虽然伤重,但在那牢狱之中没有人会替她担心这些,更何况即便有衣裳可换,花之燕她自己也动不了,那些狱卒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