生活了已经快半年,但这半年的时间却始终不能让他融入这个时代,而最近一批的苏醒潮,反而让他感觉自己跟时代的脱节越来越严重。
这倒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不适应,即使是在冬眠之前,伍哲也始终不是太习惯融入社会。伍哲现在还记得,自己在第一次实习的那家软件公司,跟着那些老员工一起去见客户,调软件……这个过程中,他始终有一种奇怪的感觉,仿佛自己在一瞬间,变成了另外一个陌生的人,从单纯自我的伍哲,变成了社会上的一颗螺丝钉,这颗螺丝钉按照社会的游戏规则,完成着自己的工作,并获得一定额度的金钱回报……
这是一种融入集体的感觉,隐隐有一种“我也参加工作”了的自豪。如果不是肺癌,他也许会跟其他同时代的人一样,渐渐习惯这种感觉,然后渐渐麻木。直到这种工作的荣耀感被生活磨平,直到自己成家生子,工作从需要变成义务……而自己也会逐渐学会承受这种义务,并将它视作自己生命中,理所应当的一部分。
但一次绝症打断了这个适应的过程,现在的伍哲依然年轻,但这个社会已经变了。对于冬眠时代的人来说,工作早已经不是生活的必需品,绝大部分人工作,都是为了攒钱冬眠,为了更美好的,几个世纪,也许几十个世纪以后得生活。
这种价值观上的巨大区别,也是他孤独的最根本原因。在诺亚区,即使是跟关系最好的张扬,彼此大部分时间也是聊的工作、游戏、女人以及新闻。
偶尔有几次,张扬提到他的冬眠计划——他想着再工作几年,等他30的时候就辞职,到时候把所有储蓄都用来冬眠,直到储蓄耗尽的那天苏醒。
这个时代大部分的穷人都有类似的规划,给自己定一个时间,努力工作,然后把钱全部冬眠。30岁,40岁……不同的人,只是选择的时间不同而已。张扬在说完自己的计划后,问伍哲他的想法。
伍哲当时摇了摇头——他从来没有想过,也没有规划过让自己去冬眠。仅仅是这一点,就已经注定张扬和伍哲只能是彼此生命的过客——这样的时代很难再出现一辈子的朋友,即使是亲人,也会在不同的冬眠思想下分离。
但是可乐不一样,他仅仅是一段程序。如果伍哲愿意,可以在冬眠的时候带上它,即使不带上,作为一段程序,它也没有寿命的限制,也许等自己未来冬眠苏醒,还是可以看见他。从这个角度来说,ai的关系,已经天然比人与人的关系更接近了。
这种感觉是很不一样的,就像在过去,人们在公司面对同事,和在家里面对亲朋一样——前者的关系只是临时的,所以在下意识之间,主观上就会避免产生太深的关系。而后者的关系是长期的,这种对未来长期的期许,则会让人下意识间,觉得对方亲切。
哪怕他只是一段程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