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见杜重霄如此回答,白修古不禁缓缓点头,与其他几位教习相视一眼,俱是面露满意之色。杜重霄这般知情通理,尽显名门弟子风范,他们若是坚持追究其责反倒显得天下书院胸襟狭窄、睚眦必报!
“既然如此,那就劳烦杜公子在书院多留些时日了!”白修古终是做出了决定。
从表面看,杜重霄似乎被软禁了起来,实际上白修古并未言明杜重霄‘多留些时日’是多长时间。因此这不过是一个令双方都能接受的折衷‘责罚’!
“晚辈遵命!”杜重霄俯首说道。
“都散了罢!”白总教习一拂衣袖,与陆向远等人飘然离去。
南宫雁似笑非笑地望了杜重霄一眼,伸手做势道:“杜公子,请罢!”
杜重霄微微一笑,收起悟空棍,转头欲呼喊秦政跟上。却见秦政已走到一个清秀少女身前。
“周梦竹,你到底是喜欢我,还是不喜欢?”秦政如大人模样一般,直盯着少女的双眼,开口问道。
啊!少女吃惊万分,随后一脸俏脸羞的通红,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。
“秦政,你怎敢如此无礼?”旁边青衫少年跳出来大叫道。又向少女道:“梦竹,不要理他!”
“喜欢还是不喜欢?”秦政不理那少年,仍是十分固执地追问道。
“秦政,我,已经有喜欢的人了!”周梦竹不敢直视秦政的双眼,只以望着自己的脚尖,以蚊呐之声答道。
“我知道了!”秦政的神色却是很平静,转身大步离去。
当晚,文华院一间雅致的庭院内,杜重霄与秦政并肩坐于亭前。正值清明节,傍晚刚刚下过一场小雨,此刻空气清新而略带湿意。
“师傅,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之人!母亲不在了,父亲不喜欢我,所谓的兄弟姐妹都看不起我,我喜欢的人又喜欢上了别人!”此刻的秦政一脸沮丧,白天所装出的坚强早已消失不见。
从杜重霄的酒坛里倒出一碗酒,学着杜重霄的模样仰头喝下,却是被呛的满脸通红,咳嗽不止。
杜重霄轻轻拍着少年的后背,待对方咳嗽平息之后,方摇头道:“我且问你,有人自幼父母双亡,无亲无故,可不可怜?有人衣不蔽体,食不果腹,可不可怜?有人或盲或哑,或傻或残,他们可不可怜?更有出生不久,便因天灾人祸而夭折,连经历这世间冷暖都不可能,他们又可不可怜?你再想一想,他们与你,到底是谁最可怜?”
秦政顿时怔住了,仔细寻思,却又觉得自己似乎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可怜!沉默半晌,开口道:“师傅,我不甘心这样下去,但又什么都做不了,您能教教我该怎么办么?”
望着秦政充满迷茫的目光,杜重霄暗叹了口气,仅仅十二岁的年纪,心思却如此之重,可见平时不知受了多少委屈!将手轻轻放在对方的肩头上,柔声说道:“秦政,你要记住,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轻视你,嘲笑你,拒绝你,唯独你自己不能放弃自己,你可以用事实去证明他们的愚蠢,而当有一天你站在高峰之上回首时,你就会发现,那些曾经轻视你,嘲笑你,拒绝你的人,不过是你人生中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。你不会再为他们的态度所左右,你的面前有着更为广阔的风景!明白么?”
秦政沉思了许久,方缓缓点头,以无比感激的语气说道:“师傅,我明白了!”
从来没有人这样鼓励他,除了眼前这位师傅。明明大不了他几岁,却睿智如长者,说出的话发人深省,令他心中豁然开朗。
“我敬师傅一杯!”秦政举起碗,再度饮了一大口。他年少酒浅,只饮得两碗便酒意上涌,头脑开始昏昏沉沉。
“有酒无诗酒不香,待我吟上一首!”学着大人语气,秦政摇摇晃晃来至庭中,一手指着天空的明月,大声道: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!”想一想又觉得不妥,又改成:“举杯邀明月,对影有四人!”
这才满意了,转头又向杜重霄道:“师傅也要来上一首!”
“我不擅长此道!”杜重霄仰头喝下一碗酒,微笑说道。
“我不管,师傅定要来一首!”秦政眼神开始散漫,却依然不肯放过杜重霄,在他想来师傅文武全才,不要说朗诵,就算是做一首诗也没什么难的。
“好罢!”关于酒的诗,杜重霄倒是记得一首,于是开口吟道:“天若不爱酒,酒星不在天。地若不爱酒,地应无酒泉。天地皆爱酒,爱酒不愧天。已闻清比圣,复道浊如贤。贤圣既已饮,何必求神仙。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。但得酒中趣,勿为醒者传。”
“好一个三杯通大道,一斗合自然!”一个苍劲的声音传来,紧接着轻风吹过,庭院之中已多出两人。
借着明月之辉,可以清楚看到来人之一正是文华院总教习白修古。而另一人身影绰约,面带轻纱,晚风轻送,隐有淡淡花香传来。
“见过白前辈!”杜重霄忙躬身见礼。他白天所说师尊谈及云云其实都是出自云来客栈胡掌柜之口,但对这老者尊敬之意却不是假装。淡泊名利,不恋富贵,近四十年如一日辛勤教书育人,这样的长者足够获得每一个人的尊敬!
“闲话少叙,快快把酒奉上!”白修古不讲究繁文缛节,直接开口索酒。待看到杜重霄捧来的酒坛,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色,又道:“杜公子这酒坛内藏乾坤,亦是不可多得之物。素闻太玄清虚宫奇珍异宝多不胜数,如今只从杜公子身上便可知此言不虚!”
“前辈称我重霄便是!”见那蒙纱女子早已准备了两只玉碗,杜重霄上前添了酒,笑道:“此酒坛乃是一好友所赠,内装浊酒,唯恐不合前辈心意!”
“酒是好酒,一闻便知!”白修古一饮而尽。
那女子也掀起薄纱轻啜了一口。
“忘了与你引见,这是老夫的小孙女玉心!”白修古指着身后女子,互相介绍道:“这是玄霄真人的高徒杜重霄!”
“见过杜公子!”蒙纱女子款款见礼,其声脆如黄鹂,分外动听。顿了一下又问道:“恕玉心冒昧,刚才那首诗可是公子所做?”
杜重霄微微一怔,他方才听秦政吟出‘举杯邀明月,对影成三人’,便以为这月下独酌四首俱都问世,而听这女子言中之意,似乎他吟的那第一首未曾听闻。
心念疾转,继续保持意外的神色答摇头道:“对于诗词一道,在下一窍不通。这诗乃是师尊月夜独酌,倚石入梦,受青莲仙人托梦所得。”
“怪不得,有如此仙气!”白玉心缓缓点头道。
杜重霄却是暗暗失笑,原来对方也知道那首诗不是他这样的俗人所能做出的。他即使厚着脸皮冒认,反而贻笑大方。
所谓诗如其人,没有那样的仙骨,没有那样的才情,如何能做出那样出尘脱俗,仙气十足的诗篇来?
***
真龙城。
寝宫之中,白玉龙床之上。一脸病容的秦帝缓缓睁开了双眼,以极其虚弱的声音唤道:“来人!”
年老的内侍应声出现在床头,喜道:“圣上,您终于醒了!”
“传,旨,宣,秦政,杜重霄进宫!”秦帝艰难地说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