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时分,丁原悄然出了云林禅寺,为避开众人耳目,少些麻烦,他特意选择从後山离去。
一路上四野无人,微风拂过,野草轻摇,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星星点点缀在其中,丁原突然驻足,微笑道:“冰儿,鬼鬼祟祟地跟在我身後做什麽,还不赶快出来!”
树後人影一闪,农冰衣跳了出来,吐吐小舌头,笑嘻嘻道:“丁大哥,你好厉害,我离著这麽远,还是被你发觉了。”一边说著,一边朝丁原走近。
丁原笑道:“如果连你这样大摇大摆地跟在身後,我也识不破,恐怕早就死过千百回了。冰儿,你怎麽没有和农医仙一起走,却跟在我身後干什麽?”
农冰衣不忿地一撇小嘴,道:“爷爷说我这套燕行身法,至少也有三、四成的功力了,可在你丁大哥眼里,怎麽就成大摇大摆啦?
“再说,本姑娘做事一向光明磊落,又不想做贼,干嘛要鬼鬼祟祟?”
话锋一转,又接著问道:“丁大哥,你这是要去哪儿,为什麽不同我们打招呼,就要偷偷溜走?”
丁原回答道:“我下山有些事要办。冰儿,你快些回去吧!”
农冰衣一摇头道:“不行,我要和丁大哥一块去。万一你突然火毒发作,身边没人照应,怎麽行?这可是爷爷临走前,交代给冰儿的任务。”
丁原微笑道:“我随身带著农医仙赠送的灵药,伤势已经大为减轻,应该不妨事。冰儿,听丁大哥的话,快点回去,我还要赶路。”
农冰衣很坚决、很认真地看著丁原,道:“冰儿不管,反正爷爷说过,绝对不能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。”
丁原摇摇头,苦笑道:“冰儿,丁大哥这次远行,可不是游山玩水,不方便带著你。”
农冰衣眼睛一亮,问道:“丁大哥是不是要去追查杀害一愚大师的凶手?那冰儿就更要跟著了。这麽有意义又刺激的事情,怎也不能少了本姑娘的一份。
“丁大哥,你还是带上冰儿吧,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。要是你不答应,我就扯破喉咙大喊,把雪儿姐姐、盛大哥他们全都招来,看你一个人还走不走得成?”
丁原好笑道:“你想喊,我也拦不了。不过冰儿,这儿离著云林禅寺少说也有十几里,凭你的修为,好像还没法把声音送出那麽远。
“要是不怕明天一早起来喉咙疼,就尽管扯直嗓子叫吧,我可没空陪你。”说著话,迈步往山下走去。
农冰衣在身後急忙叫道:“丁大哥,等等我。”一个纵身追了上来。
丁原暗中加快脚步,御风而行,身形化作一束褚色光芒,风驰电掣,转眼就把农冰衣远远地抛在了後面。
农冰衣催动真气拼命追赶,嘴里不停地叫道:“丁大哥,等等我--”眼看丁原非但没有回头,反而越去越远。
她心头又是著急又是委屈,经脉中的真气蓦地走岔,“哎呀”惊呼一声,身子一个踉跄,就从半空中摔落下来。
就在她满以为要痛摔个四脚朝天的瞬间,纤腰上猛然被人轻轻托了一把,一股柔和横力生出,双足下意识地一蹬,站住了身子,却是丁原去而复返。
农冰衣惊魂稍定,眼眶里泪光盈盈,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,噘嘴道:“丁大哥,你欺负我!我这就告诉雪儿姐姐,你一个人偷偷下山,还把冰儿独自扔在荒郊野外。”
丁原大是头疼,他素来吃软不吃硬,碰上这麽一个精灵古怪的小女孩,泪汪汪地控诉自己,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他苦笑一声,说道:“奇怪了,明明是你非要跟著我下山,又强提真气出了岔子,才差点摔落下来,怎麽会变成我在欺负你?”
农冰衣一跺脚道:“我不管,总之就是你在欺负冰儿!我知道你是嫌弃我修为太差,怕我给你惹麻烦,所以才不肯带上我。
“不去就不去,也没什麽了不起。等冰儿将来练就了像爷爷那样的本事,看谁还能欺负我?”
丁原叹了口气,心里想这个小姑娘真是难缠,也不知道怎样,才能把她哄开心了,於是道:“冰儿,莫说你的修为本来就不差,就算你现在的修为,真的比你爷爷还差那麽一点点,丁大哥也绝不敢嫌弃你。
“只是丁大哥此行,的确万分凶险,我连盛师兄和阿牛都没告诉,就是怕他们担心要随我一同前往。你乖乖听话,将来丁大哥再有事出门,一定会带上你。”
农冰衣气呼呼地哼了声,偏过头去也不理会。
丁原晓得她是小性子发作,无可奈何一笑,转身而去。
可没走几步,背後隐隐传来低低的啜泣声,他悄然回首,就瞧见农冰衣站在原地,委委屈屈地拿著一块丝巾大擦眼泪,著实让人又是好笑又是怜惜。
丁原想了想没奈何,停住脚步问道:“冰儿,你真想跟丁大哥一起去?”
农冰衣透过遮掩在眼睛上的指缝,偷偷向丁原脸上看去,再听丁原的话,知道自己这招“闭月羞花”果真百试不爽,暗中欣喜,哭声却是越来越大,夸张地大力抽泣。
果然听丁原慢吞吞道:“冰儿,别装模作样讨人可怜了,丁大哥答应带上你就是。”
农冰衣哭声顿止,把手从脸上拿下,楚楚可怜地小声问道:“真的,你不会哄冰儿吧?”
丁原笑笑,说道:“你丁大哥说话算话,一言九鼎,不会骗你这麽一个小孩子的。”
农冰衣用丝巾擦擦眼角,道:“人家才不是小孩子呢,咱们得拉勾。丁大哥,你是名动天陆的旷世仙侠,说话可要算数。”
丁原在她伸过来的小指上轻轻一勾,笑道:“我算什麽旷世仙侠?小姑娘想讨好我,也不怕吹破牛皮,倒教旁人笑话。”
农冰衣见丁原应允,立时雨过天晴,欢呼道:“万岁!丁大哥,咱们这是要上哪里去?”
丁原答道:“北地冰宫,你敢不敢去?若是後悔害怕,现在回去还来得及。”
农冰衣一挺胸道:“有丁大哥在身边,冰儿不怕!连楚望天都不是丁大哥的对手,我瞧凌云霄也比他强不到哪儿去。”
丁原道:“你又胡说,谁告诉你楚老魔不是丁大哥的对手?凌云霄的修为,我虽没见识过,可老鬼头对他也大是推崇,那便决计差不了。
“天陆之大,奇人辈出。咱们虽不至於怕了谁,可也不能妄自尊大,做了井底之蛙。”
农冰衣奇道:“丁大哥,你怎麽越来越谦虚?”
丁原看看小姑娘似乎永远好奇、永远无畏的样子,抬头悠然仰望碧蓝天宇,道:“终有一日,你也会明白我现在心中的感悟。”
农冰衣嘻笑道:“等我能修到如丁大哥这样的通天境界,只怕不叫冰儿,而叫冰太婆了。”
丁原摇头道:“那也未必,像你这样聪明,也许用不了那麽久的工夫。”
农冰衣在丁原身边蹦蹦跳跳地走著,说道:“不过,我自己倒并不十分在意修为是否通天,冰儿的希望,是将来能成为和我爷爷一样的神医,悬壶济世,为那些没有钱的人解除病痛之苦。
“假如能看见他们脱离病痛折磨,很开心地笑,委实比自己参悟了大乘境界,还要来得高兴快乐。”
丁原没有想到,这个看似俏皮天真的少女,内心中竟埋藏著如此远大的抱负,点点头鼓励道:“冰儿,丁大哥相信,你一定能够做到。”
农冰衣得丁原鼓舞,笑颜如花,突然又郑重颔首道:“丁大哥,你放心,我一定不会让你和大夥儿失望的!”
十数年後,农冰衣果然成为继其祖父农百草之後天陆正道又一神医,时人谓之“医圣”,却不晓得是否与今日的一席谈话,有些许的关系?
出了後山,两人御剑向北直飞。
丁原并未打算直接赶赴冰宫,而是想先找到九玄师太的孤坟,再做一番查证。
而後,他准备将农冰衣托付给谈禹,一个人无牵无挂,那时,想那凌云霄再是了得,也未必能留下自己。
因带著农冰衣,丁原御剑飞行的速度,不免比平时慢了许多,直到第二日正午时分,两人才深入到雪原腹地,距离横绝岭已是不远。
丁原估算谈禹此刻并不一定回返,况且离两人约定的碰面时间,也还有整整一日,正可先找著九玄师太的坟冢。
他收了仙剑,改以御风,贴地飞掠过脚下苍莽银白的皑皑雪原,犀利目光一遍遍地巡视过四野。
虽已近入夏,但在这极北之地,却了无酷暑的概念。
发著白光的日头,照在一望无际的雪地上,闪烁起耀眼的光华,四周巍峨连绵的群山一片银妆素裹,插入云天,呼啸的风声不断扑面涌来,像一把把刀子割在脸上。
好在两人身负仙家修为,尽可抵御,只在这冰天雪地里,已然难觅人迹。
寻了个多时辰,却仍然毫无线索。
要知道,这里的山崖皆为万年冰封所成,从外观上来看,几乎没有什麽差异。除非是久居於此的人,不然,万难从千篇一律的冰山雪峰里,找出谈禹所说的那座断崖。
丁原还没什麽,可农冰衣起初的新鲜劲一过,奔波万里的疲倦便悄悄涌了上来。兼之她穿的还是那件单薄裙裳,周身的寒意也开始泛起。
然而,这丫头性子也极为要强,丁原不说停下休息,她便紧咬著牙关硬是不吭一声,勉强坚持著前行。
这点变化,自然逃不过丁原的法眼,放缓身形道:“冰儿,咱们先歇息一下吧。”
农冰衣赶忙一摇头,道:“不要了!丁大哥,咱们还是接著找吧,等到天黑,可就更不容易发现了。”
丁原握住农冰衣冻得发僵的小手,输入一道温暖浑厚的真气,道:“其实,暂时找不到也不打紧。明日见了谈洞主,自可请他引路前来。”
说著,借助扬手指点的动作,不著痕迹地收回右手道:“冰儿,前面不远有一座背风的小冰丘,咱们便先在那里稍事休息,点.把火取暖。”
两人改变方向,朝西北方向御风飞去。那冰丘看似极近,可实际上也有三十多里的路程。丁原飞了一段,忽然轻轻咦道:“奇怪,冰丘脚下居然还有人。”
要说这里,可不是繁华似锦的中土,十万里浩瀚雪原,自古便是人迹罕至之地。有时走上十天半个月,也未必能碰见一个活人,丁原如此反应,也在情理之中。
待再飞近一些,农冰衣也叫道:“是呀,还是个老头呢!”
却见一个雪衣老者,驼背如峰,头上稀疏的斑白发丝,用